天狗

no one i think is in my tree

【1900/同人】突然,我开始想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原作:《海上钢琴师》电影&小说

  *献给1900和Max,以及不愿意下船的我。

  Max第一人称。

  ——

        经历过战争、穷困潦倒、卖掉陪了我大半辈子的小号后,某一天在大街上,透过窗看见一幅老式海景油画时,我突然开始胡思乱想,难以自制:如果一九〇〇当时下船,或者后来下船了呢?美国会像多我一个无用的小号手一样多出一位钢琴师吗?

        许多年来,自从下船后,我经常会想起弗吉尼亚号和一九〇〇,构想我那最好的朋友后来的生活。但,只是关于他的音乐、他坐在钢琴边和三等舱内的画面,我还从未认真想象过他下船的情形。就在一瞬间,这个可怕的假设砸中了我,使我难以移动脚步。

        我一边任凭那些杂乱的思绪到处横冲直撞,一边又为自己感到困惑——明明在一九〇〇走下舷梯,抛下帽子,又回转上船的几个月后,在他用那种深沉的神情划定自己的生活时,我就应该早已不再纠结。因为我已经先他一步下船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当时,那幅画和钉子商量决定,还是待在原位,不要掉下来了吧。可如果这不是最终结果,它们后来又渴望砰然坠地呢?我抱着空空如也的琴盒,站在路边像个流浪汉似的,盯着店里那副画,心里想,普鲁士蓝用得太滥,叫人心里发毛。然后我就忍不住想象一九〇〇对着这样一幅次品会说什么:“水平这么烂还这么有钱,去他妈的富人吧!”然后我就想起我们一同在锅炉房铲煤高笑着大骂船长的时候。然后世界就变成灰色的,我也要哭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英国的天总是灰蒙蒙的,人们的脸上也就稀薄涂着灰颜料,仿佛总在演奏一支贴地爬行的安魂曲,慢板,圆号,大提琴。身处在这种安魂曲和悼歌的氛围中,我常常会怀念由一九〇〇弹奏、与大海共舞的那首华尔兹,世间仅此一次,或者说,一九〇〇的所有音乐都只有那一次的生命,刚从他灵巧的指尖蹦出来便永远逝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但在我的记忆里,跃动的华尔兹中一直保存着某种永恒的东西,尽管它自身如此脆弱——这是支蕴含着砸碎一整面玻璃的力量的舞曲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果他下船,他会去美国,这大概是能确定的,毕竟这个国家有着最肥沃的爵士土壤,而那天他差点走进纽约港。回想起来,二十出头的我怎样劝说他的来着,世界就在那里,人们会为你疯狂,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,走下那些台阶你就什么都有了。——世界就在那里,你什么都会有的。哦,天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会有这种好像拿破仑的想法,什么平庸、什么伟大,听上去简直滑稽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——我并不希望一九〇〇下船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就是我现在的答案。一九〇〇只是一个钢琴师,虽然是世界上最伟大的,但依然只是一个钢琴师,从纸箱里长大的穷人家的男孩,名字奇形怪状,仅此而已。

        有时候感觉战后的城市是一片人山人海的荒原,我们这种穷人好像都心惊胆战,在边缘踮着脚尖挪步,稍不注意就会掉进入什么深渊去。我不能接受一九〇〇也成为其中一员。……走下舷梯,踏上真正的“土地”,还没走到自由女神像下抬头看一眼,就被荒原吞没。

        拥有了最伟大钢琴师的世界,和那之前,不会有什么不同。唯一的差异只在于:一九〇〇被吞没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可失去一九〇〇的大海,和失去大海的钢琴师,却会褪色。变得你再也不认识,陌生又可怕,这是命运,是上帝的惩罚。因为上帝喜欢跳拉格泰姆舞,而他最偏爱的钢琴师却放弃了海上伊甸园,选择去跟米老鼠一起演出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天,我一步步走下舷梯时,一九〇〇又在想什么?他最后还是来送我了,顶着孩子一样失望到有点蠢的脸色。出于一些原因,我没有回头,提着行李一直走进岸上仰头挥手的人群里,满脑子都是那顶旋转着的、蓝色煎蛋一样的、溺水的帽子。

        说不定,一九〇〇也怀着同样的心情,目送我被那荒原吞没,带着小号一起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时我似乎隐约听到一个属于一九〇〇的声音在问我:那你呢?小号手,如果你没有走下弗吉尼亚号,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?

        ——不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在心里回答。忽然间泪流满面。我想到下船前一夜,他的钢琴跟着我的小号跑,我忘情地吹奏着,随心所欲地把一切难以言说的东西一股脑儿塞进音乐里,那就是我人生中最好的一次演出了,被自己和自己的音乐感动得热泪盈眶。天哪,那已经是十几年前了!

        这就是我艺术生涯的巅峰了。我不是一九〇〇。我不是水手,也不是大调小调或什么乱七八糟的和弦,对大海、对音乐,我永远都是个陌生人。我迟早得回家的。我已经渐渐明白过来,这是刻在天性里的东西。

        但一九〇〇,他自己本身就是音乐。——他怎么能离开音乐呢?不,他根本无所谓“离开”音乐这回事,他不属于任何地方,弗吉尼亚号也不属于任何一片海洋。

        不,我并不后悔。无论如何,至少我曾和一九〇〇随着大海起舞过,在一个大西洋狂风暴雨的一夜,放声大笑,醉成一团,至少我听见过他,你可以说我一无所有,可我至少还怀揣着这个故事。

        我还站在这里。眼泡浮肿,衣着陈旧,失意消沉。但店主终于注意到我长久无礼的凝视,走近店门要出来驱赶了。我只好收回目光,又匆匆迈步前行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切都发生在两分钟内。整个城市竟然对此无动于衷。人们继续行走,街边卖艺人依然拉着悲怆的小提琴。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而上帝,他当然还在跳舞。

Fin.

  

————

       题目风格取自海涅的诗歌,省略号是精髓。

  “和米老鼠一起演出” 是因为写到这里时我想到了大卫鲍伊的Life On Mars。

    大调小调乱七八糟和弦,化用出自莫扎特的亲笔书信,也可见音乐剧《莫扎特!》选段Ich bin, ich bin musik。这里也是在想1900可能代表爵士乐。

  

后记:

        以前我觉得非常遗憾,和很多人一样,觉得小号手其实可以敲晕1900把他绑下船重新开始,而不是眼睁睁看着挚友自杀。但现在我有些理解1900了,我也成为了不想下船的人,所以想,Max没有这样选择,其实恰恰说明他尊重朋友的思考,同时,可能也有那么一丝认同——对1900选择不下船的认同。在这篇文章里,我想写出这种理解和认同,“我并不希望一九〇〇下船。这就是我现在的答案”,尤其,当Max经历过战争和城市工业后,他对1900的生命也会产生不同的感受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我并不同意“小号手就是下了船的1900”这一说法,好像在刻意塑造镜像。当然,1900和Max是一个对照,但他们在书中都是独立的,都有自己的世界和人生轨迹。Max自己也说,他本就不属于大海,在音乐上又没有天才和独创性,他自然迟早要下船,回到陆地,但他仍旧怀念着弗吉尼亚号和1900,也就表明他心中仍保留着那些如梦一般纯粹的东西。对Max,我觉得也许是巴里科理想中可实现的现代人,1900注定毁灭,但Max会在城市里活下去,同时生命永远与弗吉尼亚号相连。

       这也是我的想法,写完这篇文章后,有一天我从头完整听了一遍电影的OST,突然非常感动。我永远也不会成为1900了,但至少我为他写过这篇长诗,至少他在我心里。于是,我又修改了最后的部分,将原本更低落的情绪拉了起来,指向“存在”的言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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